【專欄】人是活的,水路也是─野溪.伏流.湧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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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幾年遷居到宜蘭,每回經過員山尚德橋一帶,都會為大湖溪的自然風貌所駐足。
大湖溪屬於宜蘭河上游支系,溪流並不寬,而是以小巧蜿蜒的姿態悠悠流淌,兩旁蓊鬱的大樹綿延出橫向枝條,使得曲折的小溪流過成排的綠色隧道。

如此少見的平地野溪,卻在去年初傳出政府欲進行防洪整治計畫,水泥化的堤坊與河道一旦修築,長年累積的自然生態與豐富魚種勢必消逝。不捨童年的溪流秘境即將面臨改變,地方居民紛紛發起惜溪運動,抗爭了一段時日,目前總算暫阻了此項決議。

時常覺得宜蘭是名符其實的「水都」,不僅因為地下水位高,為全台灣唯一不需興建水庫的縣市,境內還有豐沛的溪流、湧泉、埤塘等水域。在此生活多年,已習慣在天然野溪游泳的沁涼暢快,我幾乎無法再回頭忍受充滿氯氣的室內泳池,況且野溪不收門票,還有小魚小蝦可觀賞。

在溪流游泳,透過不同季節、時段的水溫,或者大雨過後的水量與清濁變化,用身體就能直接感受到一條溪流的生命力,也能確切感知到「溪流是活的」這件事。而一條河流除了會隨時節與氣候更迭變化,也會因地形而改變,比如位於宜蘭福山植物園的粗坑溪,某一區段呈現潺潺流水貌,往下游幾百公尺之遙卻以伏流之姿隱身在滿佈石礫的乾溪床底下,像這樣的伏流地形從「礁溪」這個地名更能彰顯,礁溪的台語為「乾溪」(發音「Ta-khe」),正是因為源自雪山山脈的溪流在行經礁溪一帶,隱沒在地底下暗自密流。

 

尚未整治前的武荖坑溪 01.jpg尚未整治前的武荖坑溪。

 

有趣的是,溪流在礁溪的區段不見天日,來到了員山鄉,地質從原本顆粒較大的砂礫轉變為細沙泥,因滲透率的不同,於是在阿蘭城、大湖、內城、蓁巷各地都形成天然湧泉,宛如透明玻璃球的氣泡隨著汨汨甘泉自地底湧出,居民索性將湧泉圍成露天泳池,或乾脆就地洗衣,且早期人們覺得湧泉氣泡像螃蟹所吐的泡沫,在大湖地區至今還能在公車站牌看見「螃蟹冒泡」的舊稱。

水路不僅會潛伏、會突如湧出,亦會隨時代而更迭方向,比如今日從壯圍東港一帶出海的宜蘭河,昔日其實是由頭城的烏石港出海,蘭陽在地作家吳敏顯就曾記載,貓里霧罕社的居民原先在住家旁耕作,因宜蘭河的水路改變,耕地被河水阻隔開來,因此在民國80年建橋以前,此地居民皆是以手拉纜繩渡船,來到河的對岸耕作。

早年為水而困擾的案例不勝枚舉,昔日蘭陽溪做大水時,員山深溝一帶必定水患成災,直到日治時期修築提防後,村民終於能安心在此開墾耕作。縱然今日的蘭陽溪已變得寬廣而溫馴許多,村民對大河依然懷抱著戒慎恐懼的敬意,長年下來仍延續昔日「拜駁」的習俗,每年時間一到,眾人便集結於河堤邊舉行祭拜儀式。

大抵是河流經常這樣任性妄為、三不五時就擅自改變主意,人類不堪其擾,於是想要「整治」河流的念頭就逐漸深植人心了。但以大湖溪的案例來說,這條溪從未有淹水紀錄,經學者評估也幾乎沒有洪水氾濫的機率,我們那股想調教溪流、習於將水路視為沒有生命之「死物」來看待的執念是否太過了?是否忘了尊重,溪流也是生命的一種型式。

 

位於宜蘭員山的天然湧泉.JPG位於宜蘭員山的天然湧泉。

 

花蓮 慕谷慕魚.jpg花蓮慕谷慕魚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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